襄樊位于南陽盆地南端,由漢江北岸的樊城和南岸的襄陽構成姊妹城,其南部是險峻的峴山山系,漢水自東、西、北繞道南流,“東瞰吳越,西控川陜,南跨漢灑,北接京洛”,不僅是“南船北馬”的轉口要港,而且是“天下之咽喉”的軍事要沖。自三國以來,襄樊一直是兵家的攻守重地,正如清人顧祖禹所說,襄樊乃天下之腰膂,“中原有之,可以并東南;東南得之,亦可以圖西北者也。”
襄樊的損耗和恢復
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很重視這個重地的政治軍事價值。趙宋退出中原,偏安江左以后,岳飛指出:“襄陽六郡為恢復中原之基本。”并率軍進駐襄陽,恢復宋政權在這一地區(qū)的統治秩序。經過岳飛的苦心經營,襄陽生聚繁庶、城池高深,在由高宗到度宗的100多年里,襄陽不僅是南宋抵抗金、蒙南下的戰(zhàn)略要地,而且是南宋北伐中原的前沿基地。
“端平入洛”失敗后,宋理宗為加強襄陽的防御力量,任命久鎮(zhèn)荊襄、威名遠著的趙方的長子趙范為荊湖制置大使,鎮(zhèn)守襄樊。
但趙范不能續(xù)紹先父的勛業(yè),辜負了理宗的厚望。上任以后耽溺于酒色,政事不理,邊備廢弛,發(fā)展到端平三年(1236年)部將反叛,燒毀城郭,搶劫府庫,投降蒙古,使趙宋經營了130多年的襄樊蒙受了慘重的損失,官吏、庶民、軍士47000多人或死于兵亂,或北歸蒙古。錢糧30萬、軍器24庫,不是被叛兵劫走,就是被焚毀。這場劫難使襄陽為之一空,嚴重影響著南宋的國防安全。當時魏了翁就上書指出,襄樊不是一般邊境,而是國家存亡所系的重地,主張立即著手經營。3年以后,嘉熙三年(1239年)京湖制置使孟珙率軍收復襄陽,亦以為“襄樊為朝廷根本”,應該像保護人體元氣一樣,經營保護這個根本之地。
李曾伯紀功銘
于是,南宋開始招募軍隊,屯聚錢糧,修復城郭。但因南宋財力不足,無法恢復往昔的舊貌。直到淳祐十一年(1251年),李曾伯出任京湖制置使,力行朝廷恢復計劃,派部將高達、王登率所部兵士修復襄陽、樊城,才使襄樊逐漸成為抵御蒙古南下的堅固堡壘。
蒙古攻取襄陽戰(zhàn)略的提出
蒙古方面最先提出攻取襄陽的是李楨。李楨曾向貴由汗獻策,說:“襄陽乃吳、蜀之要沖,宋之喉襟,得之則可為他日取宋之基本。”貴由汗沒有采納,直到蒙哥汗統治時蒙軍仍以四川為戰(zhàn)略進攻重點。
中統元年(1260年),忽必烈即汗位,郭侃上“平宋之策”,正式提出取襄樊以滅宋的主張,認為南宋盤據東南,存亡所系就是襄樊,現在應當先取襄樊,攻破了裹樊,淮南重鎮(zhèn)揚州、廬州則失去戰(zhàn)略價值,可置之不顧,而直趨宋都臨安。
臨安既破,江淮、巴蜀、不戰(zhàn)自平。當時忽必烈忙于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,無法立即付諸實施。咸淳三年(1267年)宋將劉整叛宋歸蒙,向忽必烈汗獻平取南宋方略,建議平宋“宜先以事襄陽”,提出攻巴蜀不如攻襄樊,南宋無襄樊也就無兩淮,無兩淮則江南唾手可得。劉整認為南宋“主弱臣悖”,正是消滅南宋的大好時機,并向忽必烈汗表示自己愿為實施這個戰(zhàn)役計劃“效犬馬之勞”。
忽必烈汗力排眾議,采行劉整的建策,命劉整和阿術共同指揮襄樊之戰(zhàn)。咸淳四年(1268年),忽必烈陸續(xù)征調各地兵馬10萬會攻襄陽,事關南宋存亡的襄樊大戰(zhàn)開始了。
襄樊攻防之戰(zhàn)
1、雙方的戰(zhàn)前準備
蒙軍積極擴軍備戰(zhàn)準備進攻襄樊的消息傳到南宋,宋度宗于咸淳三年(1267年)十二月以京湖制置使呂文德之弟呂文煥知襄陽府兼京西安撫副使,直接指揮襄樊保衛(wèi)戰(zhàn)。理宗晚期以來,孟琪、杜杲、彭大雅等名將先后去世,安豐(今安徽壽縣西南)呂氏集團逐漸成為南宋軍事上的中堅人物。
范文虎
到度宗時更是依仗諸呂以衛(wèi)邊防。呂氏集團中呂文德、呂文煥、范文虎(呂文德女婿)、夏貴(呂文德舊部)都是晚宋能征慣戰(zhàn)的大將。
這次度宗又依靠呂氏同蒙古決戰(zhàn)襄陽。作為帝王,度宗不能親臨前線,但他充分認識到了固守襄樊對于維系南宋王朝的重要性,因而他要求給守城將士提供兵力、物力支持。
劉整深知南宋防御虛實,在投奔蒙古后向忽必烈汗建議,南宋依以圖存的將領只有呂文德一人,可遣使賄賂呂文德,請在樊城設立榷場,作為謀取襄陽的基地。蒙古使者至京湖制置司,向呂文德送上玉帶,要求在襄樊城開榷場,互通有無。當時南宋沿邊同蒙古開設榷場多處,呂文德不知是計,同意在樊城外設榷場。
不久,蒙古又以保護貨物為名,構筑堡壘于鹿門山,屯兵駐守,取得了第一個立足點。此后,蒙軍環(huán)繞裹樊陸續(xù)在白河口、萬山、虎頭等地修筑堡壘,從咸淳四年(1268年)九月以來,阿術派兵先后攻取了襄陽附近的宋軍要隘,完成了對襄陽的合圍,“連珠扎寨,圍數十里不通”。
在阿術筑城虎頭山后,蒙軍基本上斷絕了宋軍的供給線。呂文煥極為恐懼,用蠟書向呂文德告急。呂文德將蒙軍的動向上奏朝廷,度宗傳檄郢州守將翟貴和兩淮都統張世杰,要求他們嚴加防備。十一月,襄樊守軍主動出擊,企圖奪回蒙軍駐守的附近城堡山寨,沒有成功。
度宗和忽必烈都不斷向襄樊調兵遺將。十二月,度宗以夏貴為沿江制置副使,知黃州,加強對襄樊的增援。次年春水上漲,夏貴運糧成功。
2、襄樊增援之戰(zhàn)
咸淳五年(1269年)正月,忽必烈汗下詔招諸路兵赴襄陽,并派重臣史天澤和駙馬忽刺出到襄陽前線督師。史天澤到襄陽后修筑了一條包圍工事,西起萬山,南包襄陽之南30里的百丈山,使蒙軍的包圍圈更加完善。
張世杰
二月,蒙古遣兵2萬赴襄陽。三月,度宗派京湖都統張世杰統領步兵、騎兵、水師增援襄陽。六月,忽必烈汗詔董文炳率兵2萬南征。七月,夏貴率戰(zhàn)船3千艘、軍隊5萬人增援襄陽,與蒙軍相持數日,戰(zhàn)斗激烈,結果宋軍大敗。八月,度宗下詔褒獎襄樊將士“戰(zhàn)御宣力”、撥錢200萬犒賞將士。
十二月,宋京湖戰(zhàn)區(qū)最高長官呂文德病死,度宗失去了鎮(zhèn)守荊湖的要員。度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,遂命夏貴暫時代理制帥,以呂文德之子呂師夔為湖廣總領,知鄂州。當時賈似道上書,請度宗準許他仿效唐朝裴度以平章身份臨邊督戰(zhàn)。
度宗降御筆,表示“師相”不可跬步離朝廷。賈似道又請以3個月為期帶職巡邊,度宗仍然不許。這時,蒙軍大將張弘范向史天澤提出,對襄樊久圍不攻,以待宋軍“自斃”、并非良策,事實上宋軍多次援皆有成功,他建議應該在萬山筑城,以斷宋方西面的增援:在灌子灘立柵,以斷宋方東面的水路增援。史天澤采納了他的意見,于十二月筑城萬山、并派張弘范移師戍萬山。自此寢樊道絕,守衛(wèi)寢樊的宋軍處境更困難了。
咸淳六年(1270年)正月,宋度宗調兩淮制置使李庭芝出任京湖制置大使、兼夔州路策應大使,知江陵府。命范文虎提御前精兵8000多人應援荊襄。結果一戰(zhàn)而敗、范文虎僅以身免。春季漢水暴漲,蒙軍城堡多被淹沒,襄陽之圍稍解,京湖制置司乘機把布帛、錢、米、鹽、新運進襄陽,六月,度宗下詔“以襄,郢水陸屯戍將士隆暑露處”,出錢200萬,命京湖制置司犒勞將士。
八月,又給夏貴加秩一等,以獎勵他“能舉職事”。十月,又派遣殿前副指揮使范文虎總統殿前司和兩淮諸軍,前往襄樊“會合備御”,并賜錢150萬犒師。十一月,又賜錢200萬犒師。應該說,這是南宋朝廷出現的一種好形勢。宋度宗為了保住南宋江山,不得不采取一系列措施再次加強襄樊前線。然而在南宋將相之間、將領之間卻發(fā)生了矛盾。
賈似道頻頻奏請出師,大有具體主持京湖前線軍事局面之勢,作為京湖制置使得李庭芝不敢與賈似道爭權爭功,以致“避事悠緩”。范文虎以殿帥自居,不接受制帥李庭芝指揮。范文虎上書賈似道,說他將率數萬軍隊入襄陽,一戰(zhàn)可勝,只希望不要由制府節(jié)制,一旦抗敵成功,功績全歸賈似道。賈似道欲坐收大功,當即命范文虎所部兵馬由朝廷直接指揮。李庭芝多次催促范文虎進兵,范文虎以圣旨未到為由,整日與妓妾飲宴作樂,不予理睬。
咸淳七年(1271年)五月,忽必烈令東道兵圍攻襄陽,四川、兩淮同時出兵牽制。六月,漢江水位上升,給宋軍增援襄陽提供了很好的條件。范文虎開始實施度宗去年冬天下達的戰(zhàn)略計劃,率殿前司及兩淮水師10萬進至鹿門。阿術迎戰(zhàn),順流鼓噪。范文虎逆戰(zhàn)不利,竟棄旗鼓、鎧仗,星夜南逃。
至此,南宋官軍已無力援救襄樊。度宗仍不甘心,繼續(xù)向京湖戰(zhàn)區(qū)投放物資,以支持那里曠日持久的困守戰(zhàn)役。八月,下詔撥犒賞費300萬,命京湖制帥李庭芝前往郢州犒賞將士,并令京湖制置司移屯舊野州(今湖北鐘祥);命范文虎以下將帥進駐新郢(郢州對岸、漢水西面)及均州河口,扼守要津;又命沿江制置副使夏貴配合策應,以錢200萬作為隨軍用費。
忽必烈
宋咸淳七年(1271年)十一月,忽必烈在蒙古汗國內部統治得到鞏固、對南宋戰(zhàn)爭取得較大進展的形勢下,采納劉秉忠等人的建議,宣布建國號為“大元”。次年元朝定都燕京(今北京市),改名為大都。這就是歷史上的元王朝,忽必烈汗是元世祖。
樊城失陷
咸淳八年(1272年)春,襄樊一線的戰(zhàn)況更為緊張。三月,元軍攻破了樊城外郭東土城,宋軍退守內城。盡管戰(zhàn)局緊張已甚,然而宋廷派去增援襄樊的范文虎,仍不聽京湖制置使李庭芝的節(jié)制。李庭芝無可奈何,只好借助民兵的力量。招募到“襄、郢、西山民兵之驕悍善戰(zhàn)者”3000余人,又以民兵中“智勇素為諸軍所服”的張順、張貴為都統。
五月,漢水上漲,李庭芝命二張出援襄陽。臨行前,二張以“此行有死而已”激勵部下,人人感奮。二十二日,二張率援軍從襄陽西北均州中水峪沿清泥河進發(fā),至高頭港暫停。京湖制司又令知郡范天順與二張同赴襄陽。二十四日夜一更攻向襄陽,張貴領先,張順殿后,戰(zhàn)船齊發(fā),直沖重圍,力圖破敵入襄,沿江同元軍拼死鏖戰(zhàn)。
張順身中四槍六箭,陣亡于漢水中。二十五日天明,張貴率民兵水軍抵襄陽城下。城中軍民聞救至,人人蹦躍振奮,遂入襄陽。這時,元軍更加注意防范。張貴欲沖殺出去與夏貴水軍接應,未果,遂協助呂文煥守城。
九月,張貴率民兵突圍,順江東下,至小新城,就被元軍數萬人邀擊。民兵在邀戰(zhàn)中推進,未能與相約接應的夏貴水軍會合,民兵進至龍尾洲,元軍突起攻擊,張貴軍猝不及防,幾乎全部戰(zhàn)死,張貴受傷被俘,不屈被殺。
這次失敗使南宋君臣對正面援救襄陽徹底喪失了信心,要另找解圍的辦法。其中李庭芝和賈似道的謀略各不相同。李庭芝建議度宗封劉整為盧龍節(jié)度使、燕郡王,以離間劉整與元廷的關系。度宗覺得可行,遂派永寧寺和尚帶著封詔、金印入元。
元人察覺后派張易、姚樞進行查處。劉整自陳清白,元世祖也信用不疑。賈似道則提出搗虛之計,主張在來年春夏之交,派一大將率兵3萬直搗穎、毫,另派一大將率兵2萬直搗山東,則襄樊之圍自解。這確實是條妙計,可沒有組織實施。
面對襄樊更加緊張的局勢,宋廷內部矛盾亦更突出。宋沿江制置副使夏貴、淮東安撫副使孫虎臣、湖北安撫副使高世杰等人,“但守地分”,保存實力。范文虎又與李庭芝不合作,“莫能并力,坐視而已”。宋廷調停無效,乃解除范文虎兵權,但仍無法對襄樊作有力支援。
御史李旺曾轉達朝臣主張派高達增援,但賈似道說:“吾用達,如呂氏何?”李庭芝建議賈似道“進督于荊”,指揮援襄。賈似道又演故伎,上奏聲稱愿“捐軀勇往”,但實際卻“亦卒不行”。這樣嚴峻而復雜的局勢,賈似道無心奮力救襄,宋度宗也無可奈何。
回回炮
咸淳九年(1273年),孤立無援的襄樊再也支撐不下去了。襄陽與樊城中隔漢江,呂文煥在江中牽鐵鏈,搭浮橋,聯系襄、樊,兩城依為唇齒。去年歲末,元軍主帥阿術采納張弘范的建議,燒毀浮橋,水師截江,實行各個擊破,分兵12道猛攻樊城,甚至動用“回回炮”(一種用力省而所擊較遠的巨石炮),宋軍奮起抵抗。正月,在元軍回回炮的重大打擊之下,樊城被攻破,宋侍衛(wèi)馬軍都統制牛富率兵700進行巷戰(zhàn),大部戰(zhàn)死,牛富也身負重傷投火自焚。
襄陽最后的投降
樊城失守,襄陽更危。此時襄陽城內處境甚為艱難,外無援助,城內“糧食雖可支吾,而衣裝、薪芻斷絕不至”,守城軍甚至“撒屋為薪,緝麻為衣”,呂文煥“每一巡城”,便“南望慟哭”。
二月,元軍向襄陽城發(fā)動猛攻,亦發(fā)巨炮轟城,城中洶洶。同時,元軍也力爭招降呂文煥。阿術讓劉整勸降,呂文煥向劉整伏弩放射,拒不投降。阿里海牙親臨城下,向呂文煥宣讀元世祖忽必烈招降呂文煥的詔書,并折矢為誓。呂文煥乃獻城投降。城降時,范天順拒降自殺。
自咸淳三年(1267年)十一月蒙古決定進攻襄陽并開始布軍起,至咸淳九年(1273年)二月呂文煥以襄陽降元,襄樊之戰(zhàn)歷時6年之久。
元軍攻占襄樊,獲得了一個重要的戰(zhàn)略據點,為滅南宋打通了勝利的道路。呂文煥降元,對增強元軍力量和瓦解宋軍將領、特別是呂氏集團有很大影響。宋度宗在裹樊失守之后下詔說:“襄陽六年之守,一旦而失,軍民離散,痛切朕心。”
“軍民離散”,確乎如此。然而宋度宗再“痛心”,也無能無法挽狂瀾于既倒。襄樊之失,是宋度宗怠荒朝政和賈似道擅權柄國的必然。襄樊之失,南宋經營了幾十年的防御體系被擊破,此后南宋王朝迅速轉向滅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