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猛是中國歷史上非常杰出的政治家,后人甚至稱他“功蓋諸葛第一人”,單從功業(yè)而論,王猛幫苻堅統(tǒng)一大半個中國,的確非常厲害。當時前秦帝國只剩下一個對手,就是偏居東南的東晉。然而,王猛臨終前,卻叮囑苻堅不要攻打東晉,這是出于什么考慮呢?
王猛何嘗不想一統(tǒng)天下?只是時機不成熟而已。他去世前,兩次給苻堅留話,核心思想很明確,簡單粗暴點就一個意思:步子別邁得太大,小心自己內(nèi)部崩潰。
第一次進言
寧康三年(375年),王猛病重。在醫(yī)療水平有限的古代,面對難以應對的疾病,向上天禱告是常見的操作。為了王猛,苻堅親自多次前往宗廟社稷祈禱,并派大臣前往全國各地叩拜各路河神、山神。其后病情稍有好轉(zhuǎn),苻堅更是高興的大赦天下。
面對這一殊榮,病榻之上的王猛感激涕零,出于“報德莫如盡言”,6月,他上書匯報了自己的最后治國建議:“謹以垂沒之命,竊獻遺款。伏惟陛下,威烈振乎八荒,聲教光乎六合,九州百郡,十居其七,平燕定蜀,有如拾芥。夫善作者不必善成,善始者不必善終,是以古先哲王,知功業(yè)之不易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如臨深谷。伏惟陛下,追蹤前圣,天下幸甚!”
因為是正式的上疏,他用詞文雅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提醒苻堅不要過于膨脹,要學習古代賢君小心慎微,不要好大喜功。
臨終留言
同年七月,面對親自來送行的苻堅,王猛在彌留之際,則沒有絲毫顧忌了:“晉雖僻處江南,然正朔相承,上下安和,臣沒之后,愿勿以晉為圖。鮮卑、西羌,我之仇敵,終為人患,宜漸除之,以便社稷。”
字面來看:東晉是中原的正統(tǒng),而且“上下安和”——即君臣團結(jié),所以在自己死后不要打他們的主意。反之,鏟除內(nèi)部的各股勢力才是當務之急。
苻堅、王猛的君臣關(guān)系,與劉備、諸葛亮相比有過之無不及,所以無需猜測王猛的遺言里會包藏私心,下面簡單分析他的考慮。
王猛的用意
古時文人說話是很講究的,不會那么赤裸裸,尤其君臣之間。王猛兩次勸苻堅低調(diào)行事,不要貪圖青史留名而戰(zhàn)略冒進,主要是因以下幾點考慮:
其一,創(chuàng)業(yè)艱難。所謂“兵者、危道也”,雖然輕松拿下前燕慕容氏,實際上是趁著對方內(nèi)政混亂、頂梁柱慕容垂出逃、民心思亂的機會,在天時、地利、人和都具備的基礎上才實現(xiàn)的。
其二,前秦內(nèi)部矛盾重重。
苻堅是中國史上最胸懷最寬廣的帝王。在統(tǒng)一北方的過程中,他對戰(zhàn)敗投降自己的各路勢力,一律本著寬宏大量、來者不拒的態(tài)度,不僅大方地接納,對其頭領(lǐng)更是授予實權(quán),無論羌族姚氏、鮮卑慕容氏以及東晉的降將,他都以“用人不疑”的態(tài)度把他們安排在軍政要職;甚至手下有些東晉將領(lǐng)罵自己是胡人,苻堅也不以為意。
后來在進軍東晉前,苻堅早早地安排人在長安修建了幾棟大宅子,說是要給今后投降的東晉皇帝以及宰相謝安住的......
但在弱肉強食、以力量分高下的五胡十六國時代,苻堅只有恩、沒有威的的“圣人”舉動,各勢力并不領(lǐng)情,打心底里都巴不得前秦王朝完蛋,自己趁火打劫、另立山頭。王猛作為苻堅的大總管,與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,對此一清二楚,所以才試圖通過“金刀計”除掉慕容垂,可惜功虧一簣。在彌留之際,他再次提醒苻堅,就是出于對這位皇帝性格的了解。
其三,東晉空前團結(jié),實力雄厚。
隨著北方統(tǒng)一,蜀地也被前秦拿下,本來勾心斗角的東晉朝野各大家族放下宿怨,顯示出了空前的團結(jié)。如:同年五月,王家的頂梁柱王坦之去世前,給另外兩大家族謝、桓寫信:“王坦之卒;臨終與謝安、桓沖書,惟以國家為憂,言不及私。”
當時東晉的軍政大權(quán),實際上在就掌握在王、謝、桓三家手中。別看這些士大夫平時掐得頭破血流,面臨滅頂之災時,往往會空前團結(jié)。
同時,雖然在國土上東晉占下風,但長期以來在技術(shù)、制度方面并不遜色,在兵器、裝甲、作戰(zhàn)設備等方面占據(jù)一定優(yōu)勢,再加上地理上的天塹,此時的東晉并不是軟柿子。
天時不如地利、地利不如人和。在地利、人和兩方面,前秦都落后于東晉,所以王猛才多次勸說苻堅不要求快,而要求穩(wěn),先安內(nèi)、再圖外。
王猛的平生夙愿,就是要一展所長,實現(xiàn)自己的價值,這就是他當初不跟隨桓溫南下、留在北方靜待富貴的原因。如果苻堅能在自己打下的基礎上一統(tǒng)天下、結(jié)束混亂,他也能青史留名,何樂而不為?
況且,苻堅雖身為氐族貴族,但在長期的儒家教育下,他早就與漢族士大夫沒有區(qū)別,在他的支持下,通過王猛的改造,當時的前秦已頗具“衣冠之風”。所以認為王猛是因為考慮民族問題才不贊成攻晉的說法,并不成立。
后來的歷史走向一如王猛所料:苻堅失敗后,北方各族趁勢自立門戶,中原再度混亂不堪,生靈涂炭;東晉朝廷度過最大危機后,又開始狗咬狗,立下大功的北府兵也被政客當成了棋子,令人扼腕嘆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