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格瓦拉同志

專制時代的帝王一旦步入晚年，常因出于對死亡和失去權位的恐懼而變得異常猜疑、殘暴，在他們的眼中，所有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，而為了消滅一切假想敵，他們不惜秉持“寧可枉殺千人，不可使一人漏網(wǎng)”的原則，制造一系列大規(guī)模的冤假錯案。此類事件史不絕書，就整個漢朝而論，最大規(guī)模的冤假錯案，莫過于漢武帝晚年的“巫蠱之禍”。

漢武帝畫像

所謂的“巫蠱”，指的是用以加害仇敵的巫術，其中最常見的，是使巫師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，詛咒所怨者，使其遭受災禍。巫蠱起源于原始社會，盛行于春秋戰(zhàn)國，尤其以楚國最為常見。漢朝初年，朝廷嚴禁巫蠱之術，違禁者要被處死，家人則要被流放。然而，巫蠱之術并未就此滅絕，而是以隱秘的方式在民間大行其道，甚至流入公卿之家乃至皇宮。

漢武帝晚年，巫蠱之術在都城長安大行其道，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皇帝的殘暴。熟悉漢朝歷史的朋友都知道，漢武帝雄猜陰刻，在他手底下做官的風險性極大，一著不慎就掉腦袋的比比皆是。僅以百官之首的丞相而論，漢武帝在位54年間，曾更換過13位丞相，其中有7人畏罪自殺或被殺，橫死率超過50%！身為丞相都難以善終，其他公卿百官的命運更是可想而知。

巫蠱所使用的桐木人

猜忍陰刻、果于殺戮的漢武帝步入晚年后，由于年老昏聵，加之常年居住在甘泉離宮，跟外界很少通信，因此猜忌心變得更重，動輒便因為小過便譴責、誅殺宗室成員或公卿大臣，以至于朝廷上下人人自危、朝不保夕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長安城內(nèi)巫蠱之術開始在暗中大行其道，意在詛咒皇帝早些死。對此，漢武帝起初不知情，直到陽陵大俠朱安世的落網(wǎng)。

征和元年（前92年），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（時任太仆）因挪用北軍軍餉的罪行被逮捕入獄，而公孫賀為了能替兒子贖罪，便向漢武帝提出建議，希望能通過抓捕困擾官府多年的陽陵大俠朱安世，來換取公孫敬聲的免罪，并得到皇帝的同意。但是，朱安世落網(wǎng)后，為了在臨死前拉著公孫家族“殉葬”，便在供詞中誣告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、利用巫蠱之術詛咒皇帝。

公孫賀被滅族，揭開“巫蠱之禍”的序幕

漢武帝看到朱安世的供詞后驚怒交加，即刻下詔逮捕并嚴刑審問公孫賀父子，后者熬刑不過，被迫承認了“罪狀”，并牽引出眾多的同黨。經(jīng)過搜查，果然在這些人的家中搜出用于詛咒的桐木人。漢武帝見巫蠱一事證據(jù)確鑿，便下令誅滅公孫賀及其同黨三族，而朱安世、陽石公主也同時被殺，“巫蠱之禍”就此爆發(fā)，時在征和二年（前91年）初。

然而，事情并未就此終止，漢武帝懷疑詛咒自己的還大有人在，于是下令窮究此案，并派遣自己所親信的水衡都尉江充專司其事。江充既然得到皇帝的授權，便帶領胡人巫師到處搜捕、挖掘，漸漸地便將目標轉向宮內(nèi)。江充首先對宮中受到冷落的夫人們進行搜查，依次延及至皇后衛(wèi)子夫，在一無所獲后，最終才指向他真正的目標-太子劉據(jù)。

江充誣陷太子劉據(jù)詛咒漢武帝

作為漢武帝身邊的佞臣，江充經(jīng)常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、排陷朝臣，由是遭到太子的痛恨，而江充也因為擔心將來被劉據(jù)所殺，所以一直在籌劃著將他扳倒，如今“巫蠱之禍”發(fā)生，實在是再好不過。正因如此，江充在搜查東宮時，暗中授意手下人栽贓陷害，聲稱在太子的花園地下挖出用于詛咒的桐木人，并準備派人奏明皇帝。

劉據(jù)見江充栽贓陷害自己，本想親自到皇帝面前陳明冤情，但此時漢武帝身居甘泉離宮養(yǎng)病、不通音信，致使此路不通。在窮極無奈的情況下，劉據(jù)便聽從老師石德的建議，矯詔發(fā)兵誅殺江充，并燒死胡人巫師。江充的黨羽蘇文僥幸逃生后，迅速趕往甘泉宮告變，武帝聞訊后急忙派左丞相劉屈氂率軍討伐“叛軍”，而劉據(jù)為保命，便率領衛(wèi)隊與劉屈氂展開激戰(zhàn)。

劉據(jù)被逼造反，兵敗后自殺

這場大混戰(zhàn)持續(xù)五天時間，死亡數(shù)萬人，鮮血像水一樣留入街邊的水溝（“合戰(zhàn)五日，死者數(shù)萬人，血流入溝中。”見《資治通鑒·卷二十二》）。此時，劉屈氂開始在民間廣泛散布“太子謀反”的傳言，并采取威逼利誘的方式分化劉據(jù)的陣營。結果，追隨太子的支持者日漸散去，使得劉據(jù)兵敗逃竄，最終在湖縣躲避抓捕時自殺身亡，時在同年八月。

劉據(jù)自殺后，先前暗中幫助親兒的皇后衛(wèi)子夫畏罪自殺，而太子妃史良娣、長子劉進、兒媳王翁須、女兒也都在長安遇害，唯有剛出生不久的孫子劉病已幸免于難，此即日后的漢宣帝。與此同時，受劉據(jù)牽連被殺的皇室、大臣、平民多達數(shù)萬人（“民轉相誣以巫蠱，吏輒劾以大逆亡道，坐而死者前后數(shù)萬人。”見《漢書·卷四十五》），使得朝堂為之一空。

漢武帝得知真相后懊悔不已

雖然滿朝文武都清楚太子死得冤，但鑒于皇帝猜忍陰刻、果于殺戮，所以都不敢上書為他申冤，以免自己被打成太子同黨，落得被滅族的下場。只有一個看守漢高祖劉邦陵墓-高廟的小官（高寢郎）田千秋出于正義感，冒著生命危險為太子訴冤。漢武帝在得知太子蒙冤而死的真相后，下令夷滅江充三族，并大肆屠殺迫害、逼死太子的相關人等，死者又是數(shù)萬人，連丞相劉屈氂也被腰斬。

劉屈氂等人被殺后，“巫蠱之禍”基本上結束，其后又陸續(xù)發(fā)生貳師將軍李廣利（漢武帝愛妾李夫人之兄、劉屈氂的同黨）叛逃匈奴以及參與追殺太子的馬通、馬何羅兄弟叛亂事件，算是這場大規(guī)模冤案的余波，因牽連被殺者亦不在少數(shù)。綜合各種史料來推算，受到“巫蠱之禍”牽連的人多達數(shù)十萬，其規(guī)模高居漢朝各類型冤案的“榜首”。

漢昭帝畫像

“巫蠱之禍”無疑給漢朝帶來致命創(chuàng)傷，大量政治上層人物被殺，導致國本動搖，成為漢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。與此同時， 劉據(jù)的自殺使?jié)h武帝失去培養(yǎng)多年的接班人，而大量皇室成員、公卿百官的遇害，又使?jié)h武帝的繼任者-年輕的漢昭帝缺少有力的奧援，因而導致后來的霍光專權，嚴重損害帝國權威。經(jīng)此浩劫，漢朝已無可挽回地走向下坡路，再也沒能完全振興起來。

參考書目

1.【東漢】班固：《漢書》，中華書局1999年版。

2.【北宋】司馬光：《資治通鑒》，中華書局2015年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