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法聯(lián)軍攻陷北京，咸豐帝帶著嬪妃和大臣北狩。侵略者為泄憤焚燒了圓明園。

這是中國歷史教科書通行的說法。但一些史學(xué)家早就有許多論文考證，參與焚燒、破壞這“萬園之園”的，不止是英法聯(lián)軍，還有本國的一些趁火打劫的百姓。

其實，在圓明園焚燒后，一直到庚子年間八國聯(lián)軍入侵，“奸民先作亂燒園”是當(dāng)時士大夫的共識，并不是需要專家去鉤沉去考證的疑難事件。

咸豐同治年間的大才子、湖南湘潭人王闿運，做過咸豐帝最為器重的大臣肅順家的西席，對這一事件的了解應(yīng)該是比較準確的，他寫過一首長詩《圓明園詞》，其中道：

當(dāng)時倉卒動鈴駝，守宮上直余嬪娥。

蘆笳短吹隨秋月，豆粥長饑望熱河。

上東門開胡雛過，正有王公班道左。

敵兵未爇雍門荻，牧童已見驪山火。

前四句講英法聯(lián)軍進京前，咸豐皇帝倉皇逃到熱河。后四句講一開始胡人的兵馬只是經(jīng)過東門。可是敵人還沒有點燃宮門前的枯草，牧童已經(jīng)遠遠望見起火了�？梢姛龍@子的第一把火不是侵略者放的。

這首詩前面，王闿運還有一篇長序，更加詳細地敘述了園子被焚的經(jīng)過：

(八月)十七日，英夷帥叩東便門，或有閉城者，聞炮而開，王公請和，和議將定。十九日，夷人至圓明園宮門，管園大臣文豐當(dāng)門說止之，夷兵已去。文都統(tǒng)知奸民將起，環(huán)問守衛(wèi)禁兵，無一在者，乃自索馬還內(nèi)，投福海死。奸人乘時縱火，入宮劫掠，夷人從之，各園皆火發(fā)，三晝夜不熄，非獨我無官府詰問，夷帥亦不能知也。

當(dāng)時另一位浙江紹興籍的才子李慈銘在《越縵堂日記》中所載與王闿運的詩文可互為印證。

李慈銘在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三日(按：農(nóng)歷)記載：

聞恭邸(按：即恭親王奕䜣)逃去，夷人踞海淀。夷人燒圓明園，夜火光達旦燭天。

二十四日記：

聞夷人僅焚園外官民房。

二十五日記：

今日內(nèi)外各門盡閉，都人思竄者，車徒簦擔(dān)，擁塞城下不得出，蓋城外劫盜四起，只身敝衣，悉被掠奪。又聞有持園中斷爛物進城者，銅龍半爪，金獸一鐶，俱相傳視玩弄，蓋禁御已不保矣。

直到九月初七，李慈銘才在日記里記載：

昨日夷人燒萬壽山宮，即清漪園也。連及玉泉山諸寺。又焚圓明園之正大光明殿、勤政殿略盡。夷人張偽示城內(nèi)外，言中國屢失信義，故借此泄憤。

可見圓明園被掠搶十幾天后，聯(lián)軍才放火焚燒。此前，園里已經(jīng)有中國的百姓零星縱火。當(dāng)然，武裝部隊的縱火，那效果肯定不是小老百姓點幾把火的破壞力所能比的。

連續(xù)幾天的日記能看出李慈銘所得到的信息不斷修正，不斷接近事實。第一天聽說是聯(lián)軍燒了圓明園;第二天核實只是燒了園外的官員和百姓的房子——這或許是軍事需要。第三天就證實了奸民為盜，搶掠單身旅客，進圓明園趁火打劫。奸民最開始的放火，應(yīng)該僅傷了這個占地極廣的園子的皮毛，英法聯(lián)軍才是致命一燒。侵略者指責(zé)清廷不講信義，是什么呢?牽扯到大清帝國對近代外交的無知和行事的顢頇，下文再聊。

奸民先做惡，這其實也不奇怪。侵略者再可惡，仍然有紀律約束，只要指揮官不發(fā)話，一般兵士不敢造次。而老百姓則不一樣，一旦官府管不了他們，外來的侵略者只管打仗和搶掠，社會秩序一旦崩潰，就是這樣的場景。

隨著時間的流失，“家丑”被遮蔽了，留下的只是侵略者的罪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