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萬物有靈：〈詩經(jīng)〉里的草木鳥獸魚蟲》
作者：(日)細井徇 繪
版本：領(lǐng)讀文化|北京時代華文書局
2018年1月
1894年舊歷甲午年的狀元張謇，曾為他在故鄉(xiāng)南通建的博物苑題寫過一副對聯(lián)：“設(shè)為庠序?qū)W校以教，多識鳥獸草木之名。”
這副對聯(lián)的下聯(lián)引自《論語》。《論語》中孔子提及《詩經(jīng)》時說了一番話：“《詩》可以興，可以觀，可以群，可以怨;邇之事父，遠之事君;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。”我喜歡《詩經(jīng)》，喜歡其中所興所觀的鳥獸草木。前些日子我給小孩子上課，首先想到的就是《蒹葭》：“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，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……”
我將這節(jié)課叫“與蘆葦對話”或“與蒹葭對話”。上課時我?guī)Я吮緯⒆觽兎窒�，書名很�?mdash;—《美了千年，卻被淡忘：詩經(jīng)名物圖解》，乃日本學(xué)者細井徇手繪。二千五百多年前的《詩經(jīng)》原本就美，每一種草木鳥獸小蟲，都自成一個世界，自有其動人的美。
不久，我到北京講學(xué)，遇到做出版的朋友，說起他手頭正在做一本細井徇的書，和我讀的是同一本，經(jīng)過重新翻譯、編排、設(shè)計裝幀，比原來的版本更為精美。我南歸后即收到電子版。無論翻譯、編輯和排版，看起來都更合理，只要打開目錄就很明了，分為草部、木部、鳥部、獸部、魚部、蟲部，書名為《萬物有靈：里的草木鳥獸魚蟲》。
萬物有靈，《詩經(jīng)》有靈，人類的心靈是相通的，如果你今天讀了“昔我往矣，楊柳依依，今我來思，雨雪霏霏”內(nèi)心有共鳴，就表明人類擁有共同的心靈，時空都阻隔不了。二千五多百年前佚名詩人留下的詩句，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心心相印。難怪美國作家愛默生說：“對所有的個人來說，世間只有一個共同的心靈……歷史是這個心靈的工作記錄。世界萬物的根源都在人里面。”
詩歌也是心靈的工作記錄，《詩經(jīng)》留下的正是古人對心靈的記錄。“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。行邁靡靡，中心搖搖。知我者，謂我心憂，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。”叫黍也好，稷也罷，天地生人，萬物養(yǎng)人，故《易經(jīng)》說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。
“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”，萬物何故，要承載如此之悲涼?萬物又何幸，活在詩人的筆下，不僅悅?cè)搜勰�，養(yǎng)人活命，而且有了生生不息的精神生命。
《詩經(jīng)》有靈，草木鳥獸蟲魚中有靈，我與萬物的對話即是心靈與心靈的對話，這不是簡單的知識拼圖，更重要的是走進萬物的心靈中去。一直以來，我們與萬物分享這個世界，萬物帶給我們的遠比我們帶給它們的多。四季輪回，時間消逝，王朝更替，戰(zhàn)爭和平，黍離之悲，君子好逑，一切皆有命運，冥冥之中，萬物和人都有自身的秩序，在宇宙的嘆息中被安排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只是我們終其一生也未必能想明白。
“喓喓草蟲，趯趯阜螽。未見君子，憂心忡忡。”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。……桃之夭夭，其葉蓁蓁。”“桑之未落，其葉沃若。……桑之落矣，其黃而隕。”蟈蟈兒、蚱蜢、桃花、桑葉各有其命運。我可以與桃花、桑葉、楊柳、黍稷對話，也可以與蚱蜢、蟋蟀、蝴蝶、蜜蜂、知了對話。我的“尋找語文之美”課，可以從《詩經(jīng)》開始，就這樣一路對話下去。
我依稀看見在萬物與人之間，有一條神秘的通道，一條心靈的通道�！度f物有靈：〈詩經(jīng)〉里的草木鳥獸魚蟲》中的每幅插圖、每首詩都會喚醒我們的心靈，讓我們在午夜夢回之際，重新認識自己和萬物，認識眼前的世界，認識過去、現(xiàn)在和將來。
□傅國涌(歷史學(xué)者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