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朝君主一朝臣,領導最主要的權力,就是人事權,和驪姬,晉惠公一樣,晉文公上臺第一件事情,便是重用自己人,對跟隨自己流亡的趙衰,先軫,狐偃,賈佗,魏犨,胥臣等人,先封賞爵位,再提高待遇,都安排在國家的重要領導崗位上。
然而晉文公又不同于他的前任,他雖然提拔自己人,但絕不是任人唯親,他提拔的這些人在當時都是公認的賢才。對自己陣營以外的青年才俊,晉文公也予以了提拔重用。比如荀林父,他爹就是死保驪姬母子的荀息;比如郤缺,他爹就是晉惠公死黨而且曾在晉文公即位時造反的郤芮。
請注意以上提到的這些名字,他們將在晉國未來的歷史里翻云覆雨。
因為需要提拔的人實在太多,難以面面俱到,一時疏忽,漏掉一個人,叫介子推。
當年晉文公流亡的時候,營養(yǎng)不良,面黃肌瘦,介子推看著不忍,悄悄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來煮了,給晉文公補身體。
“割股奉君”這一幕,實在太血腥,如果被管仲看見,不知道會不會出面阻止:割股以奉君,非人情,不可。
起碼在晉文公的舅舅狐偃看來,介子推真的是有些不近人情。
晉文公元年春天,秦軍護送重耳到黃河岸邊。重耳和他的追隨者們,多年在外吃苦受難,眼見終于要熬出頭了,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動。
狐偃是個練達的人,深深明白君主只可共苦不可同甘的道理,想起了當年在齊國郊外,重耳為了一個女人齊姜,要持戈殺自己的情形,覺得有必要在重耳即位之前,給重耳打一個預防針,以免將來遭到反攻倒算,于是清清嗓子,對重耳說:我跟隨主公多年,犯了很多錯誤,我自己都知道,等主公登上公位,就讓我告老還鄉(xiāng)吧。
重耳何等聰明,聽出了狐偃的弦外之音,此番入晉,正值用人之際,得好好安撫自己這些手下,于是指著滔滔黃河水,對狐偃說道:等我登上君位,要是不能善待狐偃,就讓河伯收了我。
狐偃一顆心終于放在了肚子里,但在一邊旁觀的介子推對狐偃這般惺惺作態(tài)實在看不下去,指責狐偃道:狐偃我真是看錯你了,學會和主公討價還價了,和你這種人在一起做事,太可恥了。
于是說了要走的狐偃,留下了。沒說要走的介子推,不辭而別。所以此番封賞功臣漏掉介子推,實在不能全怪晉文公。
但至少,介子推在晉文公眼里,沒有趙衰狐偃等人重要。晉文公心里,自有對人才的衡量標準,在后來與壺叔的談話中可以看出,他是這么說的:導我以仁義,防我以德惠,此授上賞。輔我以行,卒以成立,此受次賞。矢石之難,汗馬之勞,此復受次賞。若以力事我而無補吾缺者,此復受次賞。這四等標準,介子推充其量只符合最后一等。
割股奉君,是先進事跡,聽起來很悲壯,但確實不必過分表彰,否則介子推豈不是和那個殺子奉君的奸臣易牙一樣了?
有人才的標準是對的,否則自己人再多也沒用,治國理政,可不是小孩子們過家家。洪秀全的人很多,沒有標準,濫封濫賞,太平天國一共封了兩千七百多個王,字都不夠用了,就用字典封王,一字一王,有意思嗎?
站在介子推的角度,卻感受不同。他眼看見那些他看不上的人,都被封賞了,他和母親傾訴,指責狐偃等人的世故狡詐,在傾訴和指責中,心拔涼拔涼地,對至今還想不起自己的晉文公絕望了。
等到晉文公終于想起介子推來,介子推已經下定決心要隱居了,幾經查找,介子推就是躲著不見。還好,晉文公不是后來的萬歷皇帝,不會治介子推“訕忠賣直”的罪,而是主動承擔責任,把介子推隱居的地方封給他,取名介山,“以記吾過,且旌善人”。都是我重耳的錯,要怪就怪我吧。
重耳如此心胸寬廣,倒顯得介子推的確是有些小家子氣了。
水至清則無魚,人至察則無徒。介子推是個品德高尚的好人,但身處那個大爭時代,有運籌帷幄,行政理財,行軍打仗等方面特長的人才更吃得開。
介子推秉性耿直,思慮忠純,做個史官或者諫官,匡正君主的得失,一定能盡其所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