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載,“男子傅粉之習,起自漢魏,至南北朝猶然也。”歷朝歷代,最邪魅狂狷的要數魏晉,每個人都瘋瘋癲癲的。
那是“娘炮”的黃金時代,貴族士子們,人人噴香水、帶粉餅,隨時補妝。
曹操的養(yǎng)子何晏,是個著名的“鮮肉”。他皮膚特白,皇帝懷疑他用了粉,大熱天讓他吃熱面湯,吃得滿頭大汗,用衣服一擦,臉還是那么白。他還喜歡穿女裝,“好服婦人之服”。
還有官居太尉的王衍,手里握著玉柄麈尾,手太白了,竟然跟玉柄一個顏色。曹植也愛白,客人來拜訪,自己洗完澡需要化妝,竟讓人等了一個多小時。
《三國志》還記載,有一次曹丕香熏多了,連他的坐騎也受不了,照著他的膝蓋就咬了一口。氣得曹丕把馬給殺了。
那會男人愛美,社會崇尚這種風氣,女人也特別欣賞男子之美。
美男潘安,據說長相秀氣帶點小憂愁,身形瘦弱又柔美,唇齒紅潤,一張嘴就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。他駕車走在街上,連老婦人都朝他扔水果以示愛慕。
還有更夸張的。據說衛(wèi)玠非常美貌,他有次出門,人群蜂擁而來,觀者如堵墻。衛(wèi)玠身體不好,在人群里擠得喘不上氣,回去以后就病死了。死的時候才27歲。瘋癲的晉人生生把人給看死了。
著名的竹林七賢,也是個頂個的標致。山濤就形容嵇康:“嵇叔夜之為人也,巖巖若孤松之獨立;其醉也,傀俄若玉山之將崩。”站立時如筆直松樹,而他飲酒而醉時又像一面玉山。王戎更絕,有人曾對王戎感嘆嵇康的兒子多么風采卓然,王戎不屑一笑:“君未見其父耳!”你知道他爸有多好看嗎!
這些男人們不僅外貌“娘炮”,而且熱衷開文化沙龍,嵇康擅長古琴,阮咸擅長中阮,主唱阮籍擅長長嘯。
他們去竹林郊游,蘭亭聚會,與自然共處。后來,這個“娘炮”的時代誕生了第一位山水田園詩人陶淵明,開創(chuàng)了山水畫,把書法推向了一個新高度。
總有人覺得,那些男人們不就是長得好看了點,能彈彈琴,寫寫詩,又沒為國扛槍,憑什么大紅大紫。
讓人們記住魏晉的,除了傅粉之習,還有名士們那種“爺不管你那一套”的灑脫。他們以離經叛道為榮,喊出的口號是“非湯武而薄周孔,越名教而任自然。”翻譯成大白話,就是道德倫常算個屁,我們要人性解放,要個性自由。
名士張翰,忽然辭官回鄉(xiāng),人問其故,他說,與其身后有名,還不如現(xiàn)在喝酒來得爽快!王徽之雪夜想念好友,狂奔一路,沒進門就回來了:老子乘興而行,興盡而返,何必見他呢?劉伶成天喝得醉醺醺的,脫了衣服在家耍,別人笑話他,他卻說“我以天地為棟宇,屋室為裈衣,諸君何為入我裈中。”
竹林七賢后來產生了矛盾,山濤去朝廷當了官,嵇康把他拉黑了,還寫了篇《與山巨源絕交書》,因為寫得太好,讓我們今天還能看到兩人當年鬧的脾氣。
嵇康有才又不為朝廷效力,上頭早就看不順眼了,找了個理由處死他。
行刑當天,長得“娘炮”的嵇康一點也沒憷,他看了看太陽的影子,知道離掉腦袋還有一段時間,便淡定地要來琴,在刑場上撫了一曲《廣陵散》。
三千太學生集體請愿,請求赦免他,讓他來太學任教?沙]拿學生當回事。嵇康在最后一場個人演奏會上,以死作別,留下硬漢背影。
他把兒子交給本有怨懟的山濤撫養(yǎng),山濤盡心盡力,20年后又舉薦侄子當官。其他幾個人也去各忙各的了,沒人琢磨著要報仇。大家因為興趣聚在一起,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。
人人都說,那個時代社會混亂,大家活在一個虛妄的世界里,士大夫階層接近精神崩潰,常感世事無常,只好及時行樂,人生若夢縱酒佯狂。
但人對美和自由的追求不因時代而變,唯一阻礙我們欣賞世界的,恐怕只有自己的偏見。
在那個瘋瘋癲癲的魏晉南北朝,既出了弱不禁風的衛(wèi)玠,也流傳出替父從軍的花木蘭。